奇拉:蒙古族,漫游癖重症,世界音乐爱好者。无酒不欢的异域风搭配小能手,不吃蔬菜,但在寻找各地美食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坚信同伴比风景重要,内心想法高于一切,想去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抵达。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美好, 走出去了便再也回不来。
序.生命是一次奇遇
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说:“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小时候上语文课,记住的古文不多,对这篇文章却印象深刻。可能冒险的种子从小便埋下了。走了这些路,经过了这些风景和人事,真正能记起来的,愿意去回忆的,唯有那些偏远的地方。
我一直认为,要判断对一个人、一件事、一处风景、一种食物乃至一座城市、一个国家是否真正喜爱,是要等离开之后是否会想念为依据的。
第一次出门总是兴致勃勃,见到每一处风景都要大呼小叫,遇到每一个背包客都激动万分,对周围的一切都有着无尽的新鲜感,每天都被自己的热切和期盼灌满了能量,从不知疲倦。这样的状态给我的第一次出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和体验,令我无时无刻不被这个世界的美好所感动。
藏族人的友善和慷慨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真的无法相信。身在藏区,无时无刻不被古老厚重的历史严实地包裹,不能挣脱也无法逃避,也只有在藏区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灵魂回故乡”;大美新疆只要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而新疆又是那么神奇的地方,跨过一条沟,翻过一座山,景色就不一样了,以至于从此对自然风光再提不起兴致,看到再美的景色也只想说一句“还没有新疆好看”或者“跟新疆差不多”;而此前我一直觉得总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的云南,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村落和古镇,少数民族的传统习俗让人感叹世间的奇妙和自己的无知⋯⋯
巴基斯坦的景观更是出乎意料。兄弟国家的人民热情好客,第一次独自走出国门就感到莫名的安心。犍陀罗时期的遗址、莫卧儿王朝的建筑、海拔8000米以上的大山、遗失的部落人⋯⋯其丰富远超我的想象。
现代城市里的人们总想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过上一段悠闲的生活,可国内的古城被外地人开满了酒吧和客栈,大都贩卖着同样的义乌货,游客数量永远大于当地人。欧洲、美洲又过于遥远,消费也不太适合普通的白领阶层,所以我认为巴基斯坦的罕萨山谷是我能找到最适合度假的地方。住在被耸立的雪山包围的山谷里,每天都能看到日照金山和繁星满天。当地人永远面带微笑,客栈里有热水、有WiFi,还有为数不多的游客可以一起聊天,周围有大大小小的徒步路线,也有琳琅满目的特色小店,消费低廉,空气纯净⋯⋯这可能是最完美的小镇之一了。
现在的我安静地坐在家里的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这些故事,脑海中计划着下一次出行,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坑爹队友欢乐多
每天看山发呆、吃水果喝茶聊天忘乎所以,直到认识了段子手和大师才恍然大悟,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遇到国人不易,当即决定结伴前往Skardu。
这俩货,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数得出历史大事,叫得出雪山名号,懂得货币兑换汇率,精通各种疑难杂症,却不知道出国需要一张Visa卡。于是我不得不沦落为他们的提款机,也不知道要不是碰见我,他们打算如何继续巴基斯坦之旅。
段子手之所以叫段子手,自然得益于我的机智,从此世人皆对其本名彻底遗忘并对我的天才之举加以赞扬。此事源于某日的闲聊。既然决定要去Skardu,自然就聊到了去年中国登山者在Skardu遇袭的事情。段子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名唯一的生还者是如何惊险刺激地逃出来之后,爆出了他的成名语录:“他们洗劫了他的财富。”
正常人说抢劫就是抢劫,或者说抢钱,谁会用“洗劫财富”这种词?于是本来沉浸在对逝者的悲痛和生者的敬佩之中的我突然就被狠狠地戳中了笑点,自此段子手的名号便诞生了。
而大师之称早在我认识他们之前就存在,因大师的英语水平在甚至还不如我的情况下,每当遇到需对外沟通的时刻都不顾一切地冲在最前线,用我们都听不下去的半吊子水平勇往直前滔滔不绝,并最终取得圆满结果。
二人的原计划是骑行喀喇昆仑公路,无奈巴基斯坦的局势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只得骑一段坐一段,Aliabad到Gilgit是喀喇昆仑公路最好走的一段路,于是我一人坐车,他俩骑车。
100多公里的距离就是两重天,到了Gilgit瞬间炎热不堪。我没忍住来了一个冰镇可乐,结果肚子疼到喊娘,不作不死,真刺激。段子手说客栈叫Madenna,大师发过来的信息是Medena,于是我顶着烈日背着大包拿着手机问了很多人却一无所获。好在有个爷爷大概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干脆带着我到了客栈门口。我看名字不对,进去确认了一下这里的确住着中国游客,才明白自始至终我都在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客栈,而那俩货,已经骑着车去烈士陵园了。
本来想等他们回来胖揍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结果俩货带了一堆芒果、葡萄和李子,于是我的怒气变成食欲大增,高兴地大吃起来。不得不说,巴基斯坦的芒果实在好吃又便宜,个大核小,味道浓郁。大城市的食物更是丰富了不少,羊肉饺子、炸薯片、牛肉咖喱(他们的牛肉咖喱其实就是番茄炖牛腩啊)、鸡肉饭、牛肉饭、沙拉、烧烤,各种面包比萨。遍地都是卖布的小店,挑上几匹做一套当地的服装,全部下来还不到一百块钱。
离开罕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人们看上去没那么友善了,街上没什么女性了,会说英语的不好找了,到处都是装甲车和持枪警察。当然,你要是问个路,还是有大把的热心人过来告诉你的。
折腾了一整天才到Skardu,第一感觉是比Gilgit还恐怖,因为——街上一个女人都没有!我把头巾包好依旧被围观。在路边买东西,等我反应过来,里里外外已经围了好几圈。段子手和大师被人群挡在外面,吓得我东西也不买了,拽上他俩就跑。结果围观的人就在后面跟着我们,走哪儿跟哪儿。躲进饭店,他们就站在饭店外面看,更有甚者干脆进来点了东西近距离看。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开始死盯着他们瞪,结果⋯⋯不管用啊!人家照看不误,只好赶紧吃完饭灰溜溜地跑回旅店。
Skardu作为巴基斯坦的旅游胜地,有四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是全世界极罕见的高海拔平原,号称巴基斯坦的香格里拉,每年都有大量世界各地的游客到来,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一个普通的外国游客报以如此大的兴趣。
段子手对此做出评价:“这街上要是有三个穿比基尼的还不得万人空巷啊?”
Skardu城的好处是这里几乎是巴基斯坦唯一一处可以二十四小时洗到热水澡的地方,因为有个大型水电站,所以电力供应是全天候的。
必须强烈推荐一下Skardu的牛肉饼。当地人从早上开始炼牛油,油好后把肉饼放进去炸。这肉饼里只有少量的洋葱,没有添加面粉,味道非常纯正,而且相当便宜,以至于在Skardu的前后几天里,我每天不吃一个都觉得亏待了自己。
本来想一睹K2(乔格里峰)的风采,到了才知道即使不去登山,光看一眼也需要徒步五六天才行,只好作罢。听从路上碰到的日本骑行小哥的建议,转去Deosai 国家公园。
去Deosai并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包车的价格又高得离谱,于是我们决定碰碰运气去搭车。
步行两个小时,搭乘一辆私家车、三辆拖拉机之后,我们到了10公里之外的Satpara Lake——效率之高跟巴基斯坦的大巴有得一拼。据说Satpara Lake是巴基斯坦著名湖泊之一。我们看了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
在附近村子里的旅店草坪上扎营,吃了一整只鸡的咖喱鸡肉和七个chapati,终于满血复活了。
晚上,大师嫌弃地看了一眼我可怜巴巴的抓绒睡袋,豪迈地把自己的羽绒睡袋扔给我,自己裹着衣服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段子手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是什么意思吗?”我俩摇头。段子手解释道,这是昨天半夜跑到野外上厕所的领悟。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仿佛走了几个世纪,终于搭到了一辆越野车。车主是中国移动的巴基斯坦员工,穿着讲究,谈吐优雅,一路上都在炫耀(此处炫耀非贬义)他的工作。我们都觉得,其实他是说给他的女朋友听的。
一路景色惊人,在欢乐融洽的气氛中,检查站到了,大师这才说,他把护照放在了Skardu住的客栈。
注意,是“放”在,而不是“落”在。
我简直就要跳起来了:“大师,你忘了这一路过了多少安检、下了多少次车登记了多少次吗?你忘了这里是巴基斯坦不是中国吗?你把护照放在客栈安的什么心?”
大师淡淡地曰:“我怕护照弄丢特意交给客栈老板保管了。”
我跟段子手无言,感觉朽木不可雕也。大师满不在乎,手一挥:“没事,我来解决。”
然后,大师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开始给警察看他的签证照片,还不忘把印度签证照片也放出来嘚瑟。
“大师,”我实在忍不住了,“你知道这里离印度有多近吗?你知道这里是巴控克什米尔地区吗?你知道这里曾经为了边界问题争了多久吗?你知道这个问题现在都还没有解决吗?”
其他人再做解释也是枉然。于是我们得到了一个带枪警察全程看护的特殊待遇。
不能扰了车主的假期。谢过他们,警察帮我们找了车,和我们一起出发了。
警察同志虽然英语不好,但巴基斯坦人民大都热情好客,我们提出想看看枪,他二话不说把子弹卸掉就直接拿给我们玩了,还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帐篷里喝茶。
Deosai国家公园驻扎着很多警察,条件非常艰苦,有些时候一个检查点只有一间小小的白色圆屋,面积不过2平方米,没有任何家具,只能住一个人。海拔这么高,几天不见一个人。夏天还好,冬天真的就太难熬了。
一直有点蔫儿的段子手这个时候脸色几乎已经煞白了,跑到警察的营地要了点药吃过之后才恢复了血色。我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段子手苦笑着说,他已经拉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我大笑:“大师才刚好就轮到你,你俩是不是触犯了山神啊。这几天我们吃的食物都一样,怎么我就没事?”
段子手又露出了他姚明式的招牌笑容,慢慢地说:“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我跟大师偷偷加了很多餐。”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喝了各种饮料,有一次大师居然喝完才知道他妈的已经过期三个月了,边喝边说味道有点淡⋯⋯”
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是活该啊,谁让你们背着我吃东西!
到了算是终点的Sheosar Lake。怎么说呢,西藏、新疆随便拿出一个湖来都能甩他个几十条街。
我再也不相信所谓“巴基斯坦最美湖泊”之类的说法了。遇见几个巴基斯坦年轻人正在准备烧烤,他们热情地邀请我们加入,可是我们早已意兴阑珊,于是很快动身返回Skardu。
回城路搭车很顺利,一辆车直达Skardu城,车主还请我们吃了美味的炸鸡。段子手似乎已经满血复活,莫名其妙地用非常认真的表情跟我说:“你别再戴那个白色头巾了。”
我问:“咋啦?”
段子手答:“你戴那个头巾就像《舒克和贝塔》里面的那只母老鼠。”
真想把他突突了。
我哪里是来旅游的,前一秒要跟大师斗智斗勇,后一秒就要跟段子手见招拆招,简直防不胜防。